聽到霍深的話, 鐘芳林也從辦公桌後出來。

“李院長, 金明傳回的影像大家都看過, 它雖然是小型地下城, 但常住人口也不在少數，我不能理解，薛熠為什麽要那樣做。他必須回來把這件事解釋清楚。”

李正平臉上的笑容緩緩變淡：“鐘主席, 您這又是何必。研究院和獵團聯盟向來井水不犯河水, 我也一向敬重您的為人, 這次研究院內部人員出了作風問題，我們也深感痛心，可這次的事，請您能夠理解, 做出這個決定, 我們也是經過多方考量。我跟您透個底，事關研究院最高機密, 不適合公開審理, 如果您一定不能接受, 那麽今天, 我只能說句對不住了。”

鐘芳林臉色微沈。

李正平說的沒錯。

研究院和獵團聯盟, 其實誰也沒辦法奈何對方。

由於實力強橫，這完全獨立於大陸的兩個組織，不受束縛，自由度非常高。

其中，凝聚性強的聯盟是硬實力, 在強者為尊的當下，斬下累累戰功，最受民眾愛戴。

而研究院的作用，卻也同樣不可或缺。

在普通民眾之中，它的聲望相當高。

畢竟如果沒有研究院，沒有異能的普通人在異獸面前，將毫無自保能力，甚至連最簡單的飲食，都難以為繼。

這樣兩個龐然大物一旦撕破臉皮，對民眾造成的恐慌可想而知。

何況外憂未除，再起內患。

研究院篤定鐘芳林不會為了區區一個薛熠，去做這個千古罪人。

再者，即便真的打起來，研究院資產雄厚，無人可比，就算獵團聯盟手握強兵，也不能保證自己就是贏家。

現在李正平把話說到這個地步，就是為了逼鐘芳林表態。

此時見鐘芳林不說話，他又轉向霍深：“霍團長，研究院並不希望和聯盟站在對立面，人類共同的敵人，是異獸，不是同胞。薛熠有錯，研究院一定重罰，但他對研究院來說，和霍團長對獵團聯盟沒什麽區別，我想，如果今天犯錯的人是霍團長，鐘主席也一樣不會輕易放人吧？”

霍深反而低笑一聲：“我的敵人是異獸，薛熠的敵人，卻不見得和我一樣。”

“霍團長言重了。”

李正平揮手打開星網，投影裏播放著城外熙熙攘攘的人群，“金明的事，我相信只是意外，否則這些民眾，又怎麽會毫發無損？”

聞言，霍深看向蕭寒平。

蕭寒平沒有開口。

李正平又笑說：“至於金明淪陷導致的後果，也請鐘主席和霍團長放心，研究院會一力承擔。民眾急切的心情，我非常理解，後續我也會一一安排，一定做到讓兩位滿意為止，您看，這樣可以嗎？”

就像鐘芳林忌憚研究院。

李正平也十分忌憚獵團聯盟。

從他的態度中，還是能夠看得出，研究院非常希望能夠和平解決這件事。

蕭寒平已經預料到這次談話的結果，索性轉身走到一旁沙發前坐下。

自李正平放出投影起起，霍深的註意力就一直放在他的身上，見狀，也不再反駁。

最大的變數終於有了松口的意思。

李正平臉上這才微微透出輕松的笑意。

他知道這件事不急於一時，於是對鐘芳林說：“鐘主席，院長還在等我們回去，我就不多打擾了，您有我的聯系方式，我等您答覆。”

說到這，他和周圍幾人對視一眼，都看到了對方眼裏的舒緩，還有那麽一分劫後餘生。

他們這麽多人，其實都是為霍深而來。

卻沒想到，霍深全程竟然只說了兩句話，絲毫沒有發火的意思，讓他們全沒了用武之地。

等幾人懵懵懂懂地離開後。

鐘芳林也轉向霍深，心裏非常奇怪：“你今天是怎麽了？”

按道理來說，這件事牽扯到了薛熠，又讓霍深本身險些深陷險境，這個大好可以光明正大摁死薛熠的機會，霍深根本不可能放過。

偏偏，霍深放過了。

這不像是他的性格。

霍深則看著蕭寒平：“你想到了什麽？”

鐘芳林這才記起，辦公室裏還有第三個人。

想到剛才的談話全被蕭寒平聽見，她心裏一突，忙說：“季明鋒，剛才發生的事，你一個字也不能說出去，明白嗎？”

霍深攔下她：“老師，不用擔心他。”

見霍深居然主動幫著別人說話，鐘芳林心裏又是驚奇。

她的視線在霍深和蕭寒平身上來回轉過數遍，才說：“既然有你擔保，那我也沒什麽好擔心的。”

話落也隨著霍深，看向蕭寒平：“明鋒，說說你的想法？”

蕭寒平沒有遮掩：“我需要知道，研究院曾經設在金明的異獸研究中心，是在研究什麽項目。”

鐘芳林皺了皺眉：“這是研究院的機密，外人很難知道。”

既然是很難。

那就代表還有方法。

蕭寒平看一眼霍深。

霍深會意，緊接著道：“老師，之前在電話裏不方便告訴你，薛熠在金明正秘密進行異獸研究。”

鐘芳林眉頭皺緊。

霍深會這樣說，就說明薛熠進行的研究，肯定不是簡單的異獸屍體解剖這麽簡單。

“有證據嗎？”

這其實是一個不需要回答的問題。

薛熠寧願炸毀一座地下城用來保護的東西，怎麽會有機會讓別人拿到證據。

想到這，鐘芳林再看向蕭寒平時，語氣肅穆：“你剛才提起異獸研究中心，是什麽意思？”

“李正平說過，金明的淪陷，事關研究院的最高機密。”

蕭寒平道，“一座普通的地下城，不會被研究院放在眼裏，那就只剩薛熠的實驗，有這樣的本錢。”

在場都不愚鈍。

蕭寒平單獨指出的這句話，只要稍加聯想，就足以讓鐘芳林背後泛涼。

“你的意思是，當年異獸研究中心研究的項目，和現在薛熠做的實驗有關？”

異獸相關研究，由於危險性極高，且容易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，是大陸明令禁止的項目之一。

被所有科研人員視為聖殿的研究院，更明白這其中的道理。

再者，在大陸第一只六星異獸進化之後，也是研究院，徹底封死了異獸研究的路。

但是，研究院監守自盜呢……

這也能夠解釋，為什麽一經暴露，研究室就立刻爆炸，沒給闖入的人絲毫反應的時間。

如果當時留在研究室的人不是霍深。

沒有霍深只身抗住餘波，只有鞏濤自己一個人打開了研究室的門。

那麽造成的後果，不難想象。

“還有一點。”

霍深道，“大陸會進化出六星異獸，第一次在異獸研究中心附近，第二次，就是在曙光。”

他的這句話，可深想的含義讓人毛骨悚然。

鐘芳林驚疑不定，搖頭說：“不可能，研究院就算做異獸研究，也不可能喪心病狂到放出異獸殺害地下城的人。”

霍深說：“研究院當然不會這麽做，他們也住在地下城，放出異獸，和自殺沒什麽兩樣，更可能是研究失控。另外，三年五大地下城淪陷，當時異獸潮只精準在地下城內爆發，我一直覺得有古怪，有理由懷疑，他們在做的研究，不是只和異獸有關。”

鐘芳林深吸口氣：“霍深，這些猜測，不止你一個人有，三年前的事原因蹊蹺，誰都想不通，但你的懷疑沒有根據，就不能擺在明面上。”

霍深冷聲道：“不論如何，至少金明的事，一定和薛熠脫不了幹系。”

鐘芳林無奈地說：“研究院的態度你也看到了，而且按照你和明鋒的猜測，這件事，研究院絕不可能放任聯盟深挖，想讓薛熠站出來說出真相，更沒有那麽容易。我們沒有證據，輿論上就沒有先機，以研究院的財力，給金明的幸存者最大程度的補貼，足夠讓他們滿意了。”

研究院是慣會利用金錢優勢，買來聲望的。

這樣一來，沒了受害者伸冤訴苦，聯盟倒像在咄咄逼人。

這種虛偽的博弈，霍深向來不會參與，他只說：“時隔這麽久才能抓住一個薛熠，經過這一次，他以後只會越來越謹慎。”

養虎為患的道理，鐘芳林何嘗不明白。

可如果研究院真的下定決定要保，這種爭鬥導致的損耗，也是現階段的大陸無法承擔的。

蕭寒平這時已經起身。

還沒有暴露身份，他沒有說太多，只在霍深之後補充一句：“鐘教授，研究可以出現在金明，也可以出現在任何地下城。既然有所懷疑，希望聯盟至少摸查清楚，免得重蹈覆轍。”

鐘芳林震了震。

蕭寒平話止於此。

獵團聯盟有核心的智囊團，他的話如果鐘芳林會考慮，她的智囊團會幫她完善計劃。

鐘芳林此時也的確左右搖擺。

在臨走之前。

她忽然叫住霍深：“對了，你退出破曉的申請，我必須駁回。”

霍深蹙眉：“為什麽？”

鐘芳林長嘆一聲：“你還不知道吧，西方的異獸潮，也在暴動。”

蕭寒平腳步也頓住。

東，南，現在是西。

這種異變，不可能是巧合。

這才是鐘芳林今天的神情始終蒙著一層陰影的原因。

比起薛熠，比起研究院的種種，在這種異變面前，都似乎不值一提。

只有異獸，才是獵團聯盟的敵人。

鐘芳林在兩人面前已經毫不避諱：“霍深，大陸恐怕又要經歷一場災難，現在，只有你能承擔起這個重任。身為你的老師，做出這個決定，我很抱歉，可是，你還不能退。”

她現在說出這句話，意圖很明顯。

霍深看向蕭寒平。

蕭寒平淡聲道：“那就準備出發吧。”

剛進城又離開。

他倒沒覺得太累。

接下鐘芳林的任務，帶領破曉出城獵獸，這是接任曙光之前，他和霍深的常態。

不知想到什麽，霍深抿唇淺笑。

他說：“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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